坐在一塵不染的餐桌上,他啜飲著咖啡,閱讀早報。
妻端正的與他對坐,長髮整齊的紮在腦後。
 
「今天咖啡沖的有點淡。」他說,語氣不帶責備。
妻沉默,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大概是前幾天的小爭執,還讓她不高興吧!」他在心裡揣測。
 
妻跟ㄧ般的女生不ㄧ樣。
她不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也不會森冷冷的故作無事。
妻總是優雅的承受情緒,適度的表達不滿,就像現在。
他明白妻的脾氣,於是識相的不再出聲。
 
安靜,咖啡。
周一早晨帶點恍惚的陽光。
妻白淨的臉頰,桌上白淨的瓷盤。
 
周二週三週四,妻依舊安靜,持續一種優雅的任性。
 
晚餐,桌上有他喜歡吃的菜色。
妻沉默,洗碗槽堆滿盤碟杯碗。
他皺眉,故作淡然的專心進食,腦中突然想起他與妻的邂逅。
 
大學時候,他第一次見到妻,是在嘈雜的學生咖啡廳裡。
她獨自低頭凝視書本,透白的肌膚像她指間的紙頁,無暇乾淨。
妻的優雅格調,讓他定格,無法將目光移開。
 
他ㄧ向不喜歡俗艷的東西。。
俗艷的花朵,俗艷的氣味,俗艷的人事物。
俗艷的東西讓他覺得廉價,覺得焦躁。
 
在禮堂中,執著妻子的手,他覺得滿意。
簡單,乾淨,帶著適當的深度。
這是他喜歡的女子典型,是他喜歡的人生品味。
 
而現在,捏著手中的碗筷,
他凝視著秀淨的妻,感覺到一陣複雜而莫名的情感。
既滿足又無奈,既無奈又滿足。
 
 
妻依舊不想跟他講話,
那麼多天就這樣過去了。
 
待洗的衣物,碗盤,就像妻無聲的抗議,那麼堅定的堆疊起來。
 
他第一次聞到某種臭味,是在晚餐時刻。
詭異的味道,似有若無,悶的他發暈。
 
「是沒洗的餐盤吧…」他在肚子裡揣測。
「妳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他刻意望向洗碗槽,然後再觀察妻的表情。
妻默默的凝視桌面,賭氣似的不回應。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像是一種投降。
 
第二天他帶了一束白玫瑰回家,妻喜歡的花。
他小心地把玫瑰花插在水瓶裡,將水瓶放在餐桌上。
 
妻看起來沒那麼生氣了。
雖然不和他講話,神情卻溫柔了一些。
 
「果然,」他想,「女人還是需要哄的。」
他竊喜,感到一種微弱的勝利感。
 
可是幾天過去了,妻還是沒有打理家務的意願。
桌上的白玫瑰壓制不住那股臭味。
 
從隱約,明顯,到強烈。
他開始覺得作噁。
 
他想起曾看過一則新聞。
有個強勢的名女人,跟丈夫爭執後不願意低頭,便以家事來作無言的抗議。
名女人從此不洗碗筷。
 
碗筷髒了發臭怎麼辦?
女人用保鮮膜把髒碗盤包住,丟到冰箱。
不洗,就是不洗。
 
最後名女人的老公降服了沒,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己投降了。
 
滿坑滿谷的髒碗筷,乾癟萎縮的白玫瑰,優雅如故的妻子。
 
發臭。
 
某天下班後,他開門進入屋子,
浸泡在濃稠的惡臭裡,覺得挫敗。
挫敗到極致,他突然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
只覺得心中漲滿疲倦,還有一種溫柔,對妻油然而生的溫柔。
 
妻坐在椅子上,他走向妻,伸手撫摸妻的頭髮。
如絲緞的頭髮,連著一片頭皮,剝落。
 
妻秀麗的眼睛,帶著一種黯淡與空洞。
他蹲下,把頭埋在妻子的大腿上,
小聲地對妻子說:「別生氣了…」
 
「別生氣了,我不是故意掐妳的……」
「我知道妳和他沒什麼,我知道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
他說著,語句低調懇切。
 
「別氣了好嗎?」他輕輕在妻懷中蠕了蠕腦袋。
 
「碗我來洗,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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