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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中三年,學生們其實像某種昆蟲,經歷三次蛻變。
 
國一的時候可愛懵懂,眼神閃爍著小動物般惹人憐愛的無敵純情,
加上為了因應國二熊熊襲來的身高抽長,
校方套量制服尺寸,總會刻意加大尺碼:
 
S號的小個,會拿到M號的尺寸;
M號的身材,你會拿到L號的尺吋。
依此類推,抓個大概。
 
像是期待你長高變壯似的,
制服過長的褲腳腰際,會空出一個美妙的空間,
 
等著手腳把它填滿;等著青春逐漸合身。
 
 
「老師,他拿我鉛筆盒~~~」
「老師,我的聯絡簿不見啦~~」
「老師,某某男生拿橡皮筋射人家~~~」
 
當然,一年級最擅長的打小報告,
內容再怎麼變化,總也離不開「可愛兼幼稚」的類別,
龐然襲來數量驚人的雞毛蒜皮小事,真要處理起來也是夠磨人的,
老師們苦笑著搖頭,見招拆招,褓母兼任雜工。
 
 
國二時期,小動物變猛禽,
每個學生都像超級塞亞人,突然青筋暴長怒髮衝冠,
直接跨越「界門綱目科屬種」的演化極限,
從小白兔搖身一變,進化成非洲猛獅!
 
惹人憐愛的眼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你想怎樣!?」的莫名殺氣!
 
通常,猛禽也是非常容易跟人類起衝突的,
校園之間爆發出的師生衝突,有非常驚人的百分比都是發生在國二!
 
而且國二的孩子,非常關心他人的父母親,
儘管課業壓力再大,校園生活再忙碌,
總是不忘三不五時出聲問候其他人的祖宗八代,
「三字兩字真言」,魅力顯然超過課本裡長滿灰塵的「五言七言絕句」!
 
 
這個時期的老師,好像一個「亂七八糟交響樂團」的苦命指揮。
 
台上指揮拼著老命舞動指揮棒,下面鋼琴黑管大號小號各自為政,
全部批哩趴啦嘻嘻哈哈自己吹奏個爽快,
合起音來咿咿呀呀刺耳難耐,中間還不停混雜「你老母可好」的多部Rap,
 
 
逃不了,湊不齊,潰不成軍還是得厚著臉皮上場!
國二導師的臉色最是繽紛,又是紅又是綠又是白又是黑,
無怪乎,我們班國二的那一年,我妝化的特別清淡。
 
每天班級都有收拾不完的事情,每天臉上都有揮之不去的難看顏色,
何必口紅粉底眼影?老早青紫慘白發綠!
 
 
 
國三,則進入三階段演化的最後一期。
 
午夜十二鐘聲響!灰姑娘猛然驚醒,發現自己即將被打回原形;
「國三」這個身份,也像一記鐺鐺狂敲的刺耳鐘聲,
提醒著學生,虛耗的時日額度已經用盡,基測已經不只是一種說法,
再不回頭是岸立地成佛,馬上「黃金變狗屎」、「狗屎曬成乾」!
 
噹噹鐘聲敲響,國三學生猛然驚醒,
抖落一身毛皮,轉身間又從食物鍊裡面的最高級食肉動物,
退化成沒有攻擊性的草食性動物。
 

不吃草,啃書;
如果不啃書,那就把書當枕頭,睡它個沒日沒夜,
午餐鐘聲響起,學生速速由仙界回神到人間,恍恍惚惚啃完便當,
 
課表上國英數歷地,我管你五四三二一,
中間偶而清醒發呆,是因為擔心白天睡太多,晚上會失眠!
 
最後放學鐘聲入耳驚魂,這才恍惚的將三魂七魄的收回書包,
七倒八歪走出教室,遊魂似的飄出校園。
 
 
 
國一到國三的時期,說穿了像一個迷宮。
 
看起來很像會通往哪裡,實際上哪也沒通往。
你好像三不五時都會發現出口,下一秒又馬上驚覺,
那出口只是其他地方的入口!
 
迷離古怪,不上不下,進退維谷。
 
 
我暫時性的「過境」國中三年,現在則永久性的「定居」在國中階段,
當過純情小動物,也曾化身猛禽,最後平安度過草食階段。
現在我「升格」成園長,小心翼翼的接手這脆弱的青春生態園。
 
猛然回頭,百感交集。
 
 
 
「老爹,你會不會覺得當老師是一個現世報?」
昨晚餐桌上,我看著已經退休的老爹,突然有感而發的問。
 
想當年老爹當學生的時候,可不是普通的囂張!
翹課是他的第一專長,打架則是他的第二專長,
個頭高壯的他打遍全村無敵手,版圖還順理成章擴展到隔壁村,
擺明了就是個人見人怕的「痞子小霸王」。
 
結果造化弄人!當時叛逆成性的老爹,
後來既沒有去賭場當打手,也沒有正式進軍拳擊界,
而是成了作育英才的公民老師兼任教官。
 
 
「或許吧!也許青春就是一種輪迴。」
 
老爹語帶玄機的說著。
此刻的他捏著饅頭喝著清粥,慈眉善目白髮蒼蒼,一臉無害。
 
 
我想起以前自己國中三年時,
隨身攜帶鏡子梳子然後覺得自己正翻了的「三八情懷」;
還有種種宣示「我是個大人!你少干涉我!」的幼稚行徑,
以及當時班導師無可奈何的次次勸說,屢屢開罵。
 
 
也許,青春美好的地方,就在於那輪迴其實只有一次的期限;
我們進去一個叫做青春的迷宮,然後東碰西撞渴望走出來,
 
卻又於安然逃脫後,捏著票根站在出口,捨不得離去走不回過去。
 
 
 
國一國二國三,去年前年某年,
我不清楚學生們,在離開迷宮的時候,會用什麼樣的心情回頭,
因為我也成了拿著票根,在青春出口漂移不去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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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兒老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