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D男要結婚了。
 
愛情長跑十二年,相許終生步入禮堂。
這段姻緣橫看豎看,不管怎麼看,都非常符合「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標準。
「恭喜恭喜!」大夥兒笑嘻嘻的忙著道賀,氣氛鬧騰,只差沒有現場燃放一串紅鞭炮。
 
準新郎搔搔腦袋,怪不好意思的開口了:
「就……兩人在一起那麼久了,不給她一個交代,好像也說不過去,所以就……就結婚啦。」他說完,兀自傻楞楞的笑了。
 
還真老實,也真老梗。
 
「喂,這種說法也太不浪漫了吧,你女朋友如果聽到一定會很不爽。」
另一個未婚的女同事,唉唷一聲抗議了起來,語帶玩笑。
「可是,本來在一起太久了,兩人就會變得像親人一樣阿。」D男補充了另一句實話。
「那麼,請問身為一名優秀的愛情長跑健將,」我轉頭看向D男,問他:「兩人之間從情人變親人,對你來說是甚麼樣的感覺呢?」
 
想了好一會之後,緩緩的,D男說:
從情人變成親人的感覺,就是―――
 
看不到對方的時候,有種奇怪的感覺。
看到對方,又覺得沒甚麼感覺。
 

頓時,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這……
這真是太……太、太、太、太寫實了。
此番「從情人變親人」之說文解字,一針見血到讓人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
 
有時候,我不得不懷疑上帝其實是個小朋友。
他天生好奇心旺盛,喜歡捏著放大鏡,盯著任何團團忙轉的生物。
引起他興致的生物名單有:賣命儲糧的辛勞蟻群、振翅送粉的忙碌蜂蟲、刻苦築巢的飛禽鳥獸……
以及為情所苦的萬物之靈,人類。
 
愛情是一門最深奧的學問。
得著與得不著,都同樣令人苦惱。

苦尋不找伴侶的人,大口吸吐寂寞,喘的像離水的魚。

那麼,有幸得到愛情的人們呢?
 
牽著同樣的一雙手,吻著同樣的兩片唇,凝視著同樣的一對眸子。
秒秒分分月月年年,情感像一罐開了口的可樂,氣泡漸失。
深夜,凝視著身旁酣眠熟睡的情人,心裡卻突然沒來由的空洞了起來:
 
眼前,真的是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嗎?
 
可怕的是,這種念頭一旦泛起,就開始自體異變成一個小形黑洞。
當兩人同桌共餐卻一語不發、當妳坦露著身體而他卻專心的轉動著電視遙控器、當昔日熱戀時的轟烈大吵,演變成今日疲軟無力的持續冷戰。
 
黑洞擴大。

我們忍不住一再自問:

愛不就是一種感覺嗎?
當感覺不再,愛是否就跟著死去了?
 
寓言故事裡,愚眛的魚兒擺動著尾巴,在缸子裡不安的找水,忘記自己本來就水中。
賣命躍入了愛情的池裡,人們卻開始困頓猶疑,忘記自己本來就在愛裡。
 
D男的結婚原因,雖然缺乏浪漫成分,但倒也有著踏實的美感。
有不少在水中找水的魚兒,卻真的在感覺盡失之後,遺忘了初衷,離水而去。
 
 
離水,入水,都難逃困惑。
愛情讓人變成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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