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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代,有一段時間我開始嘗試玩花種草。
我在宿舍窗台擺上幾盆薰衣草、薄荷、迷迭香之類的香草植物,每天澆澆水,三不五時打開窗,探望一下那些芳香四溢的小傢伙。
其中有一盆植物,最讓我放不下心。
她的名字叫做,迷你玫瑰。
玫瑰的宿命就是美麗而帶刺,迷你品種亦不例外;差別只在於迷你玫瑰袖珍可愛,每一朵成花都只有一片手指甲那麼大。
美麗的東西,總是容易沾染醜惡。
有一種血紅色的小蜘蛛,找上了迷你玫瑰。
蜘蛛光明正大的在枝葉上拉絲結網,看的我心裡發毛。
我查了資料,書上說這是迷你玫瑰常有的蟲害,而且這種小蜘蛛獨愛迷你玫瑰,別的植物不會是牠的寄生選項。
果然,其他的香草植物不管挨的再怎麼近,紅蜘蛛就是不搬家。
小蜘蛛以絲為繩、靈活懸盪,在玫瑰的身軀上恣意移動。
玫瑰容忍著。
我卻沒辦法容忍。
殺生是不敢,我小心翼翼的用衛生筷兜起小蜘蛛,把牠遠遠的丟到雜草堆中;可是不知怎麼的,幾天後又生出一兩隻,沒完沒了。
我述說著那段記憶,因為一個朋友讓我想起迷你玫瑰。
一個極度美麗的女孩,R。
我不打算用「正」這個字眼去形容R。
因為說穿了,正,謹謹代表一種「只要經過適度的後天加工,每個女孩都可以達到的基本亮眼程度」。
然而R的美麗,是DNA的完美排列組合,是上帝贈與世界的美好風景,是一種渾然天成的精準構成。
R有著這一輩子我見過尺寸最驚人的雙眸。
她的眼形精緻柔美,卻框出攝人的倔強。
她纖細骨感,背脊腰身卻總是昂然,一種不肯妥協的姿態。
她像一把水晶製成的刀。
不管是誰,都會被那份透明吸引過去。
不管是誰,都要在那尖銳的絕美之中,輕嘆口氣,然後棄械投降。
我想,就像紅蜘蛛無法不愛上迷你玫瑰。
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抗拒這樣的女孩。
美麗的R,最近的心情不甚美麗。
一隻極度血紅的異種蜘蛛,攀上了她的心。
他是一個早已有固定女友,卻因寂寞而到處寄生的男人。
「妳沒跟壞男人交手過,對吧?」我直說了。
「的確是。」R坦然承認:「我遇上他之後,才知道之前所有的男生,都對我好的不像話。」
唉,我輕嘆。
「妳厭倦了大量拒絕好人的乏味腳本,所以想跟壞男人對戲?」我的第二個問句,近乎尖銳。
「有所企圖的,不算是真好人,」R微微一笑,睫毛翩翩:「我知道每個接近我的男生,繞著我打轉的真正原因。」
「不能怪他們,妳漂亮的不像話。」我說。
她依舊微笑,意味深長的那種笑。
「不過,妳何必非得讓自己傷一回不可?」我輕聲說著,臉上也帶著微笑:「如果我有妳這種表皮,我會去找一個最好的,最珍視我的男生。」
而不是這種恐怖紅蜘蛛,我在心裡這麼說。
「之前那麼多追妳的男生,總有真心的吧?」我問。
「說實在的,不多。」R的語氣讀不出太多情緒,她淡然說道:「我並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也早已經習慣了。」
才不過見著了第一眼,就百般殷勤、瘋狂示愛。
這種閃燃似的瞬間迷戀,誰都知道跟愛無關,跟征服有關。
看膩了火山孝子們的愚昧奉獻之後,再難有誰的眼淚,可以滴在她心上。
人害怕麻痺,所以我們用另外一種痛覺來證明存在。
所以R眼看著她驕傲的刺,失去了護身的作用,任由紅蜘蛛螫痛她的心?
玫瑰的邏輯,我無法解讀。
R告訴我,她知道自己會傷心,但無法提前轉身。
我也明白人和飛蛾其實很相像,都有撲身火炬的自毀天份。
大學時的那株玫瑰,最後沒有原因的凋零死去。
我再沒養一株新的,因為我害怕玫瑰和蜘蛛之間,血色共映的奇異景像。
太美麗的東西,容易招喚毀滅。
R接下來的疼痛篇章,我不忍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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