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祟祟、左看右瞧。
確定四下無人,我捏緊手中的東西,從電線桿之後快步邁出。
 
停下,眼前是一整片的公寓信箱。
我的目光似鷹,迅速從一個個塞滿廣告郵件的銀色鐵盒子中,找到標的物。
165號。
信箱的入口尺寸,好像不歡迎所有外來物似的,小的離譜。
我用最輕的力道,把手中的東西梢加彎折,小心的塞入縫隙中。
 
啪。
安穩的著陸,一封淡粉紅色的信。
 
我壓低卡車帽,踩著帆布鞋,快步離開現場,
第四封信,給那個數學系的男生,陳亮恩。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用寄的,也不要問我為何不開宗明義,直接跟對方說「想認識他」。
愛情是一種奇怪的東西。
浸泡在暗戀氛圍中的女生,更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回到宿舍,我往床上一躺。方才一番疾走,讓我微微帶著喘。
 
「嘿,」一張紅撲撲的小圓臉蛋,出現在我頭頂,「信拿過去了嗎?」
「是阿,拿過去了。」我把手直直伸過去:「快給我付錢。」
「什麼錢?」明知故問的俏皮鬼臉。
「跑路費!」我把聲音拔高成尖叫的形狀,很故意:「妳再不趕快把前幾封信的跑路費付清,我就跟全世界的人說,有人裝純情,寫情書給數學系的陳~~」
 
咚咚咚咚,那人沿著木梯往下爬,一邊朝我撲過來。
「妳敢說!」她用左手捂住我的嘴,威脅著:「妳敢說我就把妳癢死!」右手同時往我腰間掐去。
「癢死我也要說,哈哈哈哈,有人裝…..哈哈哈哈…裝純情…..哈哈哈…」我連眼淚都被逼出來了,幾乎岔氣:「哈哈哈…好啦……算我怕妳,饒了我….」
 
 
她的臉蛋很蘋果,紅潤中透著光澤。
她的個性很蘋果,清脆芬芳、有益健康。
 
睡在我上舖,一個很蘋果的女孩:
我的室友兼同學兼姊妹淘,小書。
 
兩個月前,人聲雜沓的學生餐廳。
小書伸出食指,指向遠方一個托著餐盤,正在等候打菜的男生。
「阿璐,妳看。」這顆甜蘋果,淡淡微笑著:「那個男生。」
「恩,看到了。」我扒了一口飯:「怎樣?」
「妳覺得他怎麼樣?」
「不錯,看起來蠻陽光的。」我的筷子在空心菜之間突刺,梗梗梗,怎麼都是梗。
我喜歡嫩一點的葉子部分。
 
「幫我追他。」
 
我的筷子停在空中。
小書低頭啜湯,眼裡含笑。
 
 
就這樣,我淪為信差。不支薪的那種。
每隔一個多禮拜,小書就會把一封信交在我手中。
「拜託妳了,阿璐。」眼神,閃著期待的光。
 
剛開始,我們費了一點工夫。
為了確定那男生貴名貴姓、就讀何系,我們在餐後跟著他,直到他踏進數學系館。
接著,我跟小書在數學系的系辦公室牆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和年級。
 
陳亮恩,數學系三年級。
光這兩個簡單的訊息,就很夠用了。
小書透過數學系的學伴,順利問出陳亮恩的租屋住址,然後在我眼前亮出第一封信。
 
「這什麼年代了,我們又不是國中生,幹麻來這套阿。」我鬼叫。
「拜託啦,我就是不想這麼大喇喇的跟他要電話,」小書自有她一套說詞:「透過書信來了解彼此,妳不覺得很動人,很特別嗎?」
 
我只覺得很麻煩阿。我在心裡回答。
拗不過小書,也反駁不了她「很動人、很特別」的奇怪主張,我還是勉為其難的答應幫她送信。
 
第一次,    很彆扭。明明是放情書,為什麼我緊張的跟放炸彈沒兩樣。
第二次,    好一點。可是信箱的入口太小了,在我一番胡亂硬塞之下,粉紅信封
看起來活像一坨擤過鼻涕的衛生紙。
 
第三次,    呼,順手多了。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熟能生巧,巧生大意,大意則出亂子。
 
忘了,是第幾封信。
那天我抵達公寓門口,低頭在背包裡掏尋著信封。
眼角餘光瞥到,公寓大敞的鐵門之內,停放著幾輛摩托車。
其中一台,正是我嚮往了好久,卻始終還沒存夠錢去買的桃紅色復古機車。
 
喔,連安全帽的顏色都是桃紅色的哩。
我著迷的看了又看,覺得還不過癮,乾脆直接往公寓裡走去。
我繞著車子,恣意品賞。同時,外頭傳來輕輕的男聲。
 
「肚子餓了厚?」聲音的來源,非常近。
「來,吃吧。」那人又說了一句。
 
我轉頭看去,無聲尖叫。
喔買尬,陳亮恩!
 
他蹲在門口,專心看一隻狗,吃一個便當。
一臉溫柔。
 
糟了,我是要若無其事的往外走,還是假裝成返家的住戶,神色自若的上樓?
要不乾脆假裝成牽車的路人,等他走了,我再開溜?
 
欸,怕啥,我臉上難道有寫著「我就是幫忙送情書的信差」幾個大字?
不對不對,事跡敗露,回去對小書恐怕不好交代。
我腦子狂轉,身體卻像被點了穴,動彈不得。
 
「你慢慢吃,我回去上課了。」陳亮恩顯然非常喜歡對狗說人話。
 
終於,他拍拍狗,起身離去。
吐氣,我撫撫胸,直呼好險。
 
為了保險,我在門內又等了一、兩分鐘,這才放心的踅回信箱前。
迅速拿出信封,折半,投入,轉身。
 
然後尖叫。
 
陳亮恩,就在我面前。
禮貌的,疑惑的,友善的,微微的對著我笑。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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