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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某種奇妙的原因,我專職美術,但也兼任一堂家政課。
 
「老師,教我們做菜好嗎?」學生A眼裡閃著期待的光芒。
「老師,我們可以學怎麼縫布娃娃嗎?」學生B一派天真的看著我。
 

果然是童言無忌。
小朋友的想像力真是無遠弗屆。
實不相瞞,我跟廚房之間的關係,就像顏料和醬油之間的關係。
兩個字,不熟。
 

熟與不熟,都需要原因。
我跟烹飪之間的冷眼互看,肇因於我老媽當年無心插下的一支柳葉。
 
「大人在忙,小孩子快出去,不要擋在廚房!」
從小,只要我出現在廚房,貝娘的吼聲就會穿過濃濃油煙,直灌入我的耳朵。

就像巴夫洛夫的一種制約反應實驗:
狗看到骨頭就會流口水,這大家都知道。
你讓鈴聲當配菜,跟著骨頭一起現身,
久而久之,就算你哪天很無聊的想要匡那隻狗,只給鈴聲沒有骨頭,
牠一樣也會狂噴口水。
 
經年累月,反應鍵入。
我的直覺開始建立起一種很不符合邏輯性的,邏輯。
 


廚房是很危險滴。
 
對我來說,我們家的廚房就像生化實驗室一樣,危機四伏。
一堆成份不明的醬料、用途不明的凶器、意圖不明的開關。
一個不小心,就會引起天搖地動的毀滅性爆破,
然後煙霧散去,得到一個黑人頭假髮,外加嘴巴吐出的白色煙圈。
只有我老媽可以從這個處處機關的少林寺地獄廚房,端著佳餚全身而退;
 
至於我,我很聽話。
被炸死,並不在我的人生規劃裡面。
所以我奉行著貝娘當年重如軍令的指示,絲毫不敢牴觸。
多年來,貝兒遠庖廚。
 
藏在廚房門後,好奇的偷看媽媽煮菜的一雙小眼睛,
變成斜睨著鍋碗瓢盆,絲毫不感興趣的大眼睛。

二十年過去了。

「女兒啊,妳也老大不小了,該學學怎麼烹飪了吧?」貝娘曾經多次建議。
我咧開嘴笑,無賴似的充耳不聞。
「再說啦,再說。」一句話輕鬆打發,毫無待嫁兒女該有的羞恥和上進心。

果然,幼年教育是人格發展的黃金期。過了,就晚了。
貝娘搖頭輕嘆,汝女不可教也。
 
「我看起來像會煮菜的樣子嗎?」我淡淡的問,居然沒有學生敢回答。
「老師不會煮菜。」我說。理所當然的表情就像在宣佈班規。
 
學生們啞口,絲毫不敢露出半點「老師怎麼這麼不賢慧啊」的質疑。
其實,真心話,如果硬要帶領大家煮一點什麼,倒也是可以滴。
 
比如說師生可以聯手,一起做一些革命性的臨床實驗,諸如:

生米和水的比例如果不對,煮出來的米會長什麼樣子、
如果油和水入鍋的順序不對,可以引起多大程度的噴油式勝利煙火、
肉的生熟程度,和人體的腸胃承受程度,到底有什麼微妙而驚人的關連……
 

換言之,我們可以讓扮家家酒似的平淡無奇之家政課,
搖身一變,進化。
發展成具有無限延展性、挑戰性、可能性的人體營養學,暨生化實驗課程。
另外,校方備有十分充份的後援設施,支持著我們的家政課程:
保健室、可以直撥119外線的電話、擔架、滅火設備。
 
套句八仙樂園的宣傳slogan:「不怕你不玩,怕你玩不完。」
 
 
「火鍋,」站在講台上,我宣布:「我們煮火鍋。」

教育心,就是慈悲心。
這句話很像證嚴法師說的,可是其實是我發明的。
小朋友舉班歡騰,差點沒有高高跳起、從第一排到第六排集體來個波浪舞。
 
蝦餃和蛋餃燕餃,與康寶雞湯塊之間沒有絲毫衝突的可能性;
沙茶醬和牛肉片豬肉片,私交甚篤絕對不會中途翻臉。
真是沒創意,卻兼顧人身安全還有腸胃保健的課程規劃。
 

算了,往好處想,平淡也是一種美。
起碼當天家政課結束,我可以回到家裡給老媽一個聊表孝心的擁抱:
「報告老媽,女兒今天有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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