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老師你好殘忍喔~~~~」
上課中,一個男生指著我身上的外套,用「被我抓包囉~~」的口吻,大聲嚷嚷。
我立刻就會意到,他說的是:
我的外套帽緣上,鑲著的一圈兔毛。
前幾天新聞,有一則「殘忍工廠,活剝兔毛」的駭人消息。
廠商為了供應大量的兔毛,以不人道的方式「取毛」。
先將兔子電昏,或是電的半暈不暈,再直接剝皮。
兔子在過程中,無力抽搐,甚至痛醒掙扎。
去了毛皮,只剩微弱的心跳。
最後,被丟置成一座血淋淋的小山,痛苦終至氣絕。
類似的新聞,我看過很多次。
有的,更殘忍。
人工豢養,專供人類取用毛皮的貂或狐狸,被活生生的被剁去四肢,然後倒掛在鉤子上,活剝去皮。
鏡頭下,沒了皮的動物,驚駭地瞪大眼睛,嘴裡淌著未乾的鮮血。
別開眼睛,立即轉台。
每一次看到類似新聞,我都如此反應。
一方面,是不忍。
一方面,則是心虛。
所有的毛皮,都跑到哪裡去了?
女人們,心知肚明。
每一年冬季,時尚圈都不可免地掀起一陣「皮草熱」。
從整件的皮草大衣,到以毛皮綴飾而成的配件,諸如帽子、手套、髮飾、包包、皮帶……
為了攫取人類貪美的目光,無處不能鑲毛。
早期,原始人除了毛皮,沒有別的衣著材料選擇。
(亞當胯下的那片小樹葉,顯然太單薄了些;除了激起後人「掀開樹葉,一窺其貌」的好奇心之外,其實也沒啥保暖作用)
現代人,擁有棉麻、化學纖維,各式各樣的材質選項。
對於「毛皮」的興趣,卻絲毫不減。
尤其,是女人。
說來,實在很弔詭。
在寵物店,對著松鼠、白兔、各種毛茸茸小動物發出「好可愛喔~~~」的高頻驚嘆聲,然後又摸又抱,久久把玩而不忍離去的,是我們女人。
目光如鷹,銳利地掃視著貨架上陳列的各種皮草商品的,也是我們女人。
當女人拿起毛茸茸的商品,興奮地對著鏡子擺劃比弄,我們顯然忘了,手心裡捧著活生生的小動物時,心裡曾經生出的無限愛憐。
我擁有一條純兔毛圍巾。
既輕且暖,色澤溫潤如奶茶。
「妳脖子上的,該不會是真的兔毛吧?」有次,一個女生朋友輕擰著眉頭問我。
「是阿。」看她臉上的表情,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好可憐喔……」
對家裡豢養多年的寵物兔,她呵護備至,疼極愛極;不難想像,我脖子上的兔毛圍巾在她眼中,會有多刺眼。
可過了一陣子,我卻看見她穿著新買的美麗外套。
帽緣袖口上,居然也鑲著一圈暖呼呼的兔毛。
當然,我大可不用白目的點她一句:「咦,妳上次不是說兔子很可憐嗎?」
女人,應該說是人類,本來就是充滿矛盾的一種生物。
仁慈悲憫之間,還有許多灰色不明的位置,留給了貪婪和殘忍。
就像我朋友曾說過:
每一次,開車在路上,看見載滿牲畜的卡車,上面擠滿眼神呆滯、一臉茫然的雞豬鴨,她心裡就感覺到一陣隱隱的刺痛。
看著卡車遠離,她總會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也該開始吃素了……」
接著,車繼續開,前往餐廳。
對著manu上令人食指大動的美味圖片,先前「要開始吃素」的念頭全拋到九霄雲外了。
「要點牛排、豬排、還是雞排呢?」現在,她最煩惱的只有這個。
「不要穿那種皮草大衣。」
有個男生朋友跟我說:「看起來很沒氣質,很爆發戶。」
「我不會買那種東西啦,一整件不知道要用掉多少隻小動物,有點殘忍。」
這個回答實在很矛盾。
尤其是,當我說話的時候,脖子上正圍著一圈暖呼呼的兔毛。
影集「慾望城市」裡,莎曼珊穿著皮草外套走出時裝秀會場,一邊轉頭跟三五好友哈啦。
突然!
有個女人一臉憤怒的衝向她。
「murderer!(謀殺者)」
女人喊出一句,手順勢一斜。
嘩啦一聲,紅顏料潑的莎曼珊滿頭滿臉,狼狽極了。
看來,她身上美麗的白色皮草大衣,惹「毛」了激進派的動物保育人士。
學生當然不可能對我潑漆怒罵。
不過,既然找到了「可以光明正大吐槽老師」的好理由,不用,豈不是太可惜了。
「下次不能再犯囉!」學生說。
「好啦,知道了。」老師答。
「說到做到喔。」再說。
「好啦,好啦。」繼續應付回去。
下課鐘響。
走出教室,身後還傳來幾個頑皮的男生,合力頌唱的「南無阿彌佗佛,南無阿彌佗佛,南無阿彌佗佛……」
「老師,我們要唸經幫妳消業障喔~~~」
哭也不是,笑也不對。
賠不是也不是。(兔子又不是那些傢伙生出來的)
保證,有點心虛。
發誓,又怕以後被雷劈。
無計可施,無嘴可回。
臉頰一陣發燙,只好加快腳步,「逃」如脫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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