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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錯覺嗎？」我對著電話那頭，支支吾吾的：「我覺得最近你在避著我。」
「沒錯，我的確是不太想理妳。」U的聲音傳來，淡漠。
我眼眶瞬間熱呼呼的，有液體滲出。
這個對話不是播放在我跟情人之間。
聲音來源，是一個認識多年的好友。
友情的型態多變：
可能是堅若磐石的固態；可能是隨境而轉的液態；可能是飄邈昇華的氣態。
每個人按照自身靈魂的質地，選擇需要的友情模式。
於是對有些人來說，友情需要緊緊依偎。
像天寒時候，身體需要靠近爐火。
朋友之間，那分真實感來自緊密相依、吃喝相隨。
對有些人來說，友情則像咖啡店裡，手與杯子的關係。
有時候你需要緊緊捧住杯子，有時候你讓杯子回到桌上。
但你不會兩個小時都緊捏著咖啡杯，酸了手、也冷了咖啡。
需要的時候來到彼此身邊，得著足夠的體溫，然後再回到一個人的狀態。
不至於失溫；也不會過熱。
讓靈魂自由吸吐氧氣，不需要承受彼此過多的二氧化碳。
對有些人來說，友情則像書本裡，小心翼翼夾著的乾燥葉片。
那葉片可能來自某次異國旅遊、可能來自情人節的珍貴花束、可能來自某個深秋，你一個人在公園散步的午後。
葉片已經失去水分，但脈絡依舊清晰美麗，它薄脆的身軀讓你禁不住溫柔以對。
你知道它會守候在扉頁之間，守候著你下一次的再度翻閱。
於是異常安心。
有個小小的葉片，會提醒你眼睛著陸的方位。
有個可靠的朋友，會用同樣的姿態，守候在你生命的字裡行間。
就像靈魂有了衛星導航，即使再缺乏生命的方向感，也不用擔心會迷路。
U，就像第三種朋友。
他的友情對我來說，是一種近乎路標的重要存在。
不怕不怕不用怕，我這麼告訴自己。
因為每一個轉角、每一回任性、每一次不成熟，總會出現這個人、這個肩膀。
就像進入一種探險，全程有路燈打亮。
然而那天，他卻用淡漠宣示離去。
啪，燈暗了。
我愕然。
葉身碎裂，我的眼睛失去焦距，找不到凝視的座標。
意義斷裂，生命成了一種失去路標的無盡蜿蜒。
「別擔心，有我在。」以前，U總是對我這麼說著。
「別擔心，有我在。」現在，我對自己這麼說著。
友情是奇妙的物質。
其深奧，有時勝過愛情。
失去和得到，不斷的在其中進行。
人與人之間的意義堆疊，可能瞬間就崩塌成沙。
但不該把自己尖酸成一把剪刀，把曾經貨真價實的真摯，裁剪成樣式難看的怨懟。
我不斷告訴自己要成熟要承受，就像告誡孩子此刻不適合任性。
啜泣完後，我在黑暗中張開雙手、摸索試探。
冬天裡的爐火也好；咖啡和手的關係也罷；扉頁裡的枯葉也沒有關係。
誰都不該是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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